中美貿易結餘的底蘊
說起中美貿易戰,必然會提及中國對美國的龐大貿易盈餘。自從中國在2001年加入世界貿易組織之後,對美貿易盈餘便開始急速上升,由剛加入時不到500億美元擴大到近年超過2500億(根據美國的入口統計資料,更加是迫近4000億)。中國慿藉充裕同便宜的勞動力早已成為世界工廠,對著消費大國美國出現貿易盈餘當然並不出奇,但在龐大的盈餘居然有接近一半是來自電腦跟高科技電子產品,又似乎與中美兩者的比較優勢有所違背。
事實是這些產品的大部分零部件均入口自其他國家。以蘋果公司的iphone為例,中國每年出口數量達到6000萬部,帶來過百億的貿易盈餘,但每部成本價約370美元的iphone,當中過百元是來韓國三星製造的顯示屏,大約40元則來自包括日本東芝在內、其他國家製造的記憶體。中國從中能夠賺取的,不過是佔總成本百分之三到六的組裝費用。正因如此,中國對幾個如台灣和韓國等科技產品零部件的主要生產地都出現龐大的貿易赤字,而中國對美國龐大的貿易盈餘其實也間接包含了這些地方對美國的貿易盈餘,只是因為中國是這些產品運往美國前的最後組裝地而全部算在中國頭上。
貿易影響選情
中美貿易盈餘的底蘊固然要釐清,但對於中美貿易戰最有影響力相信還是選票。在以前的文章說過,經濟學家估算過中國入口導致美國損失多達二百萬個低技術製造業工人的職位,而政治學的硏究就發現,這些工人的確會透過手中的選票去反映失去工作的憤怒,從而影響選舉結果(註1)。其實如果對照美國2012年和2016年的大選結果,不難發現特朗普的致勝關鍵就是從民主黨手中奪取了幾個製造業較為密集的州份,所以中美貿易戰從來都是特朗普重要的競選策略。
口號歸口號,美國入口的中國貨中,美國本土工業在中國增值的部分其實並無競爭優勢,反而不少發展中國家都擁有可與中國相比的低廉勞動力。因此美國對中國入口施加關稅,恐怕只會將中國入口變成其他國家的入口,對本土工人就業並無幫助。不過正正因為中國入口可替代性高,美國巿場對中國入口貨的需求彈性會相對較大,所以關稅的負擔會大部分落在中國廠家身上,對於美國消費者同經濟的影響則會較小。相反,中國從美國入口的商品有不少是難以由自身或其他國家產品替代的精密產品,需求彈性相對較小,即使中國對其增加關稅,負擔其實主要會透過價格上升而落在中國用家身上。相比中美兩國貿易數額的差距,這個才是中國在貿易戰中難以單純利用關稅反擊的原因。
不可忽略的離岸貿易
香港作為中美兩國貿易的重要橋樑,當然無可避免會受中美貿易戰所影響。中國是香港轉口貨物嘅的主要來源地,每年經香港轉口的貨值高達二萬億港幣,其中大約百分之十的貨值最終轉口到美國;美國經香港轉口貨值較少,只約一千多億,但當中超過一半都是轉口往內地。因此兩國經香港轉口到對方的貨值超過三千億,佔香港總出口達百分之十五,但以此仍然未能全面評估中美貿易戰對香港的影響。
中國改革開放前期,由於內地缺乏較高技術勞工作後期工序和航運配套,因此香港企業在內地的生產採購絕大部份是經香港轉口到外地市場。不過隨着內地各種條件逐步改善,現在大部份在內地生產探購的香港企業都會直接把貨物從內地出口。這種稱之為離岸貿易的商業活動,相關數據亦不會再反映在轉口貿易之中。
香港離岸貿易大約在十年前已經超越香港的轉口貿易,香港離岸貿易的規模在2016年便高達4萬多億,相信其中超過一半都與中國內地有關。雖然香港企業在離岸貿易中能賺取的利潤微薄,但規模跟涉及企業的數目龐大,所以在分析香港所受影響時絕對不可忽略。
註1:Jensen, J. B., Quinn, D. P., & Weymouth, S. (2017). Winners and losers in international trade: The effects on US presidential voting.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71(3), 423-457.
刊於2018年9月21日信報